记忆中的溁湾镇
专栏:长沙记忆
发布日期:2019-12-16
阅读量:8256
作者:城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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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溁湾镇,位于岳麓区湘江西岸,东起老码头,西接溁湾桥,南止湘江大桥西端广场,是长沙河西唯一属于城区的老集镇。下午是分组讨论。站在麓山宾馆看对面窑坡山,已经没有山了,正建一个大的中心小区。


文/柳建球


长沙溁湾镇,位于岳麓区湘江西岸,东起老码头,西接溁湾桥,南止湘江大桥西端广场,是长沙河西唯一属于城区的老集镇

长沙最早的集市之一




“溁”,旧志中作“瀠”,溁湾即“瀠回的港湾”之意。古时这里有河流溁湾水,“溁湾水出麓山左自之字湾来,曲折数十里为溁湾镇,可通舟。滨江三里穿孔,道绕溁湾市北以出,将入大江。镇因水而名。

由于溁湾镇为长沙至贵州古驿道的首站,又紧邻湘江码头,在湘江未建大桥之前,是长沙城湘江两岸的主要渡口,系湘中地区水陆交通要冲,因此自古为商业繁华之地。溁湾镇古称溁湾市,是长沙古代最早形成的集市之一(虽为集市,实际上是一条老街)。


今溁湾水早已淤塞溁湾桥亦不存,仅留与溁湾镇相关的街名,如溁湾路、溁湾横街和溁湾桥路等。今溁湾镇为岳麓区的商业中心区。

而我要说的溁湾镇却不是古代的溁湾镇,而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我所知道的溁湾镇,如果和一些老溁湾镇人的记忆不大相同,敬请原谅和帮助改正。

第一次到溁湾镇



1972年,长沙五一路湘江大桥建成之前,长沙城里人要到河西去,因大江阻隔,甚是不容易。那时过河有三个通道,其一是五一路轮渡,二是中山路汽车轮渡,三是灵官渡坐划子经橘子洲过河。到五一路坐轮渡过河后,上岸就到了溁湾镇。溁湾镇不大,就那么几条街,抽根烟的工夫就能参观完。

我第一次到溁湾镇,是随学校组织到岳麓山秋游。那是1960年秋,我在铁佛东街小学读六年级,算是小学里最高的年级,同学们都是十二、三岁了,所以学校大胆地组织我们这些高年级的同学去岳麓山秋游。

秋天的岳麓山

我们快乐得像小喜鹊,排着队一路不停地叽叽喳喳。到了五一路轮渡码头,我们都枪着上船,可把老师们急坏了,生怕有学生在跳板上踩空掉下水,好在有惊无险,平安过了两渡河,到了溁湾镇。

为什么那时坐轮渡要过两渡河?因橘子洲的阻隔,东面是主航道,是大河,西面是小河不通航。轮渡是每次每人一毛六一个来回。在河东五一路码头打票上船,河西没人管。我就奇怪了,橘子洲上的人和河西的人坐轮渡就不要打票了?我问老师,老师笑了:橘子洲上的人和河西的人去了河东就不回家了?我一想:是呀,只要他们回家,就得在河东的码头上打票。

印象最深的河西汽车站



看惯了北正街、中山路、五一路,乍一见乡土风味的溁湾镇老街,我们都以为到了乡里。这老街最多和我眼中的新河街差不多,只有河西长途汽车站在印象里最深。因为我长到十三岁还没有出过长沙城,更没有坐过长途汽车,所以对河西长途汽车站有点好奇。

出了溁湾镇老街,不远便是长沙公交5路车车站。老师为了锻炼学生,这里到岳麓山只有几里路,便还是让我们排着队去了岳麓山。后来上初中,每年不管是春游还是秋游,每年总要来一次岳麓山,每次都要经过溁湾镇。

慢慢的我开始对溁湾镇有些了解。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河西汽车站,是长沙通往常德、益阳、南县、汉寿等洞庭湖区市县和宁乡的重要长途车站,站内还有开去长沙河西各乡镇的长途车。

*图源/陈先枢

我大姐1961年在湘雅医学院卫校毕业后,分配到常德石门县工作,我和父亲帮她背着行李,送她到溁湾镇的长途汽车站去常德。大姐那时只有19岁,第一次离开家到遥远的地方工作,在汽车临开车时,她拉着父亲的手哭得天昏地暗的。

后来,大姐每次回长沙探亲和去常德上班,都是父亲和我去送她上车。一直到1965年我下农村,才结束我的送行之旅。大姐那时也回过几次家了,每次分别也没有那么难舍难分,却轮到我在火车站热泪滚滚。

溁湾镇那时镇子不大,对着码头的镇街上和镇街对面的溁湾桥路是繁华之处。溁湾镇的商店、车站、旅社、工厂、机关、学校等都在这两条街上。横街上有一个酱园和一个酱厂,这是我们蔬菜公司的下属。

1989年,我从北正街酱园出来,公司领导因我祖辈是做酱园的,想把我放到溁湾镇街上的溁湾镇酱厂当厂长。这是因为我在本公司先后担任过几个酱园的经理12年,不想太为难我。可我跑到溁湾镇酱厂看了一回,虽然厂里条件还不错,但太偏僻,晚上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便打消了调来的念头。因为那时溁湾镇还没有现在这样繁华,交通也没有这样方便。再者我有关节炎,不适合在酱厂这样盐潮水湿的地方工作。

长沙酒厂和白沙液街



溁湾镇过了溁银路,便是溁湾桥路,这也是一条老街,因溁湾桥位于此而得名。路西头曾是晋代大将军陶侃设关卡的所在地,后世谓之“陶关”

溁银路新街好漂亮。左面小区是新外滩,前面便是老镇路口了。柳建球摄于2019年。

只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这条街比镇街那边更不热闹,这条街主要是住的居民,商店不多。除了街西口有个叫366医院的武警医院,其他便和长沙城许多老街没多大区别。公私合营后,除了国营和集体商店,这条街上便没有其他企业了。

可是,这条街后来却在长沙有了大名气。因为长沙酒厂在这条街上,而且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出了名动全国的白沙液酒。于是后来有人灵机一动,便把这条街改名为白沙液街。那些年,这里是天天酒香满街,酒风吹得游人醉。

我记得我的好朋友、老知青宋志华在回城时,为了感谢当时华容新河公社的凌秘书帮助办理回城户口,特意在长沙找熟人开后门买了一瓶白沙液酒,送给这位肯为知青着想的公社秘书,凌秘书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而那时白沙液酒可是有钱无处买的好酒。

白沙液街(原溁湾桥路),目前正在改造中,年内全新开街。图为白沙液街有机更新规划图


再后来,白沙液酒没有能持续辉煌发展,白沙液街便被后来的人们淡忘了。可是代之而起的却是街西头的高叶塘公交车站,高叶塘公交站是河西最大的始发站和终点站。每天在这里上车和下车的乘客数以万计,刺激得白沙液街热闹无比。当然,上世纪六十年代白沙液街北边的望月湖居民小区的兴建也为白液街带来繁荣。

到麓山饭店开会



1978年时,因为湘江大桥通车已有数年,随着湘江大桥开通,老溁湾镇也扩大了不少。这时长沙市政府为了繁荣河西,便在湘江大桥西头的溁湾镇新马路边修了个大宾馆——麓山饭店

麓山饭店,即现在的通程麓山大酒店

当时长沙除了湖南宾馆和湘江宾馆外,最好的宾馆只有麓山饭店和新火车站附近的长岛饭店。

1978年春天,我作为市文化馆的业余作者,应邀参加了全市文艺座谈会,会场便设在麓山饭店。这可是我第一次进宾馆。当时报到的地方设在宾馆9楼,而乘电梯因人多要排队。我一看那些排队的人每个人胸口都挂了一个代表证,我却没有,怕不让上电梯,便不敢去挤电梯,只好用自己的特长两条腿爬楼梯。

好在那时我是搬运工,天天要踩三轮车,脚劲好,一口气上个九楼不用歇气。负责报到的文化馆老师见我一头大汗,非常奇怪,一问才知我是个大白痴。宾馆的电梯是没有人管的,只要是客都可以乘坐。

会议三天,第一天是市委书记李照明的报告,李书记有水平,不拿稿子给我们讲了两个多小时,没有一个人打瞌睡。下午是分组讨论。第二天是请省作协主席康濯作报告,康老是延安时期的老作家,和大作家周立波齐名,是湖南为数不多的老资格作家之一。他的报告非常精彩,因为坐在下面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吃写作饭的人。第三天是总结,这是开会的老套路。

秦腔戏剧影片《三滴血》剧照

每天晚上还在建筑工人俱乐部放两部当时还没开放的影片,如《三滴血》、《青春之歌》、《桃花扇》、《飞刀华》、《舞台姐妹》等。这些都是文化大革命前拍摄的好电影,只是文化大革命中被禁,我们看时还没开禁 ,可也还是开了后门,才让我们看了几部。

橘洲小桥上的“惊魂一刻”



开完上午的会,吃完中饭,几个熟悉的业余作者便相邀去溁湾镇老街玩。白沙液街口旁边有座小山,和窑坡山相连,山上是一个庄严的机关。我们便顺路走上小山,想参观一下这个机关。可机关没开门,有知道的人告诉我,有一段时间,这里是原岳麓区区委所在地。后来这个岳麓区(不是现在的岳麓区)被撤消,所属之地划归长沙市西区管。

站在麓山宾馆看对面窑坡山,已经没有山了,正建一个大的中心小区。柳建球摄于2019年。

那时,沿着溁湾镇老街自西向东,走到湘江边大堤处就会看到一个闸型出口。连着出口的是一座两边没有护栏的水泥桥,老长沙人称之为橘洲小桥。小桥只有单行一辆汽车的宽度,一端是溁湾镇,另一端是橘子洲。尽管桥很窄,而且时常发生行人或骑行者为避让汽车而从桥上掉下水去的事故,但大家从溁湾镇去橘洲,一般都宁愿舍大桥而走小桥。

江永知青梁修曼就曾在这个小便桥上有过一次“惊魂一刻”。她在回忆录中写道:

我回城后,被分在橘子洲上的橘洲船厂工作。有次我为了上班方便,老公帮我买了辆新单车。因为过了湘江大桥中的转梯,到溁湾镇都是一路下坡车过橘子洲,平时如果要上洲,有两种选择:一是转向左边的支桥。二是人骑车,扛着车子下转桥。那天我直奔河西去交警队办新单车执照,没有停留。我很顺利的办好了执照和牌照——一个小本本,一块小铁片。我高兴的上车,骑向停车坪,也就到了小河的堤岸边,穿过河堤的那个桥洞,就上了小河的便桥。


来到便桥上,见水面与桥面相距只有一米多,水已变浑浊。南面的流水因受到便桥的阻挡,变得格外湍急。行至到桥中央部分,不远处走来一个年青人,他个子中等偏瘦,我全没有想到一双罪恶之手正在靠近。擦肩之时 ,瞬间,一股强大的拉力从单车后座传来,单车骤然停下,接着而至的是身体背部偏右受到重重一击,因我骑行在路左边,不容思考,人车一起向江中倒去。开始时手还抓着车把手,但人一接触水就人车分离,都抛入了江中。


在那生死关头,头脑是一片空白,只当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恢复了理智。我顺着急速的水流,慢慢向岸边靠拢,幸运的是越来越靠近工厂,我看到桥上逐渐的聚集了很多行人,岸边也有洲上的居民跟着我的漂流方向跑,不停叫喊,我估计前后有半个小时终于上了岸。一身湿漉漉的,江水、泪水一起往下流。还没有到工厂大门就迎来了很多人,包括厂长秘书、杨班长和班组其他人。当我碰到厂里人时,我真想大声哭出来。


我饱含热泪接过碗,边喝边听留守的师傅安慰我:“厂领导已派财务科长坐镇协调,保卫科已去派出所报案,班组暂停工,动用厂里的机动船打捞单车。


下午四点不到,我见小朱骑着那部永久牌,高兴的冲进了车间跟我说:“梁师傅,我帮你重新组装,还你一部更漂亮的新单车。”


“惊魂一刻”发生后的第三天,我和老公将大红纸写的感谢信贴在了工厂大门口。隔天民警询问了情况,并告诉我们,罪犯已抓到,半个月后知道罪犯被判三年劳教。


1968年建成的湘江便桥, 摄影/余志雄

溁湾镇与橘子洲之间的小河,尤其是靠橘子洲的小桥北边,是一片浅滩,是长沙最好天然游泳场,人们都叫这里是水陆洲游泳场。每年夏天,成千上万的长沙人都来这里游泳。从溁湾镇这边望去,满河都是穿游泳衣的青年男女,可算是长沙一道特别亮丽的风景了。

此时的小桥上,走的大都是从溁湾镇上过来的去游泳人群,好多溁湾镇上的青年姑娘,为了方便,都直接穿着游泳衣走小桥过河去游泳,完了又直接从桥上回家,大方地展示她们那青春傲人的健康身体。可让广大青年伢子大饱眼福。

后来,这个小便桥完成历史使命,被拆除。

今日溁湾镇



到了21世纪的今天,溁湾镇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农村集一样的码头了。沿江都是高楼大厦,所建的小区叫新外滩,这是要和上海最繁华的外滩相比了。窑坡山被挖平,这一大块成了新溁湾镇的中心。

溁湾镇新貌。过去的老镇街已变成这样了。左边是新外滩小区,右边是交警大楼周围的小区。柳建球摄于2019年。
河西交警大楼  摄影/明鹏

除了原来的麓山饭店改成了麓山宾馆,还在二里半路口建了枫林宾馆。枫林宾馆对面是长沙地铁二号线和四号相交的地铁站,麓山宾馆西面是通程商业广场大超市,连高叶塘公交站也搬迁了。

枫林一路上看枫林宾馆  摄影/洪心怡

通程商业广场在麓山宾馆西边,二号地铁口开在旁边。柳建球摄于2019年。

溁湾镇老街已找不到痕迹,让很多世代居住在溁湾镇的人都留恋当年的老街风光。

从溁湾镇到岳麓山的二里半,原是一条只能两部汽车对开的水泥乡村公路,路两边是最著名的麓山南橘林。到了秋天,长沙满街都是出售麓山南橘的摊子。可现在已是高楼林立,四医院和省中医研究院开在路边,岳麓山的新登山揽车索道站就在四医院旁边,新开的新民路连通潇湘大道。长长的二里半上坡道修成了平坦的麓山路。

枫林一路、麓山路交叉口,前方为通程商业广场,左侧为枫林一路路口,右侧为麓山路路口

我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经溁湾镇去岳麓山时,向同学学了一首儿歌:岳麓山历史几千年,从云麓宫下到白鹤泉。白鹤泉,水好呷,下来就是五轮塔。五轮塔,平又平,下来就是爱晚亭。爱晚亭,八只角,下来就是湖南大学。湖南大学,真好过,下来就是二里半。二里半,长又长,下来就是溁湾镇旁。溁湾镇旁,坐轮渡,一渡渡到五一路。五一路,长又平,一走走到我家庭。

晚上,睡着了我还梦到在溁湾镇坐轮渡的情景。

END 

*本文由城市记忆CityMemory独家发布,作者 | 柳建球,编辑 | 明明,未注明出处图片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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